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承諾了一世的追隨,只能任由命運之神,

在屬殃的命運攏照,諾言宛如千浪泡影,

化為無形的風與塵,埋藏置深層之底心,

感情非為長久之詞,卻能引起無盡仇恨。

 

 

撫著床頭的劍,我笑了。

轉身躺在床上,拉起了被子。閉上眼,進入沉沉的睡眠。

 

 

 

「殃!」我驚醒,是我太多慮了,我好好的躺在床上,是場夢。

「風,你醒啦?」殃笑著,屈膝跪坐在我旁邊,正要叫我起床吧?。「一起床就叫我的名字,這麼想我阿?」她輕聲的笑著。

「欸,殃」我又叫了一聲。「才七點耶!假日讓我多睡點是不行喔?」殃是我最要好的朋友,她有一頭銀色的長髮以及金色的大眼,我則是黑色的頭髮和銀色的眼睛。

我和她一起住,我們都是孤兒。

「呵呵!」殃掩口輕笑了幾聲,卻又皺眉,擦擦我額前的冷汗。「你冒了冷汗,臉色也不好看,做惡夢?說給我聽?」殃拿起一旁的梳子幫我梳頭。

「恩。」我咕噥了一聲,開始敘說。「……我夢到你。」殃只是笑了笑,我又說了下去。「你晚上出門,我好奇的跟了上去,看見妳和一個高大的男人會面……

「然後……?可別吊我胃口阿。」殃輕笑著催促著我。

「那個男人很怪,突然拔劍揮向殃,可是殃很厲害喔,用單手就擋下了那一劍,沒有用任何武器!迅速的和那人說了幾句話後……」我無奈的笑。「那人就衝過來把我打醒了。」

「你嚇到啦?」殃輕聲問。

「恩!而且阿……」我滔滔不絕的說著,絲毫沒有注意到殃的嘴角旁,泛起了一抹冰冷的殺意。

……但那始終不曾針對我。

 

 

我從床上坐起,往床頭望去,劍還在。

很久沒有作夢了。怎麼會夢見當時的情景?

我最要好的朋友……早就是一具腐爛的殭屍。

殭屍,是我的一生的恨。

我永遠記得的那一天。

上百具殭屍攻破風族的圍牆,將我身為首領的父親撕碎時,我都清楚的記得。

我看著哥哥,帶頭舉劍殺進殭屍群。

我卻只能在一旁,埋在奶奶的懷裡哭。

全軍副沒、無一倖免。

沒有出戰的老弱婦孺也都因飢渴而死去。

只剩下我。

我們,自古以來是最強大又孤僻的一族。

但是一具殭屍就十分強大,何況是幾百具?

因為父親就是首領,我練了劍術,才活到現在。

想起之後的事。我輕輕的笑著。像他一樣,輕輕笑著。

 

 


「殃!諾哥哥來了喔!」諾哥哥是殃的男朋友雖然不常來找殃,但偶而會來一次。

好幾天沒看到殃了,這幾天我忙於學校功課,不小心忽略他,希望他不要生氣。

我把滾到門口的足球用力踢回院子,去尋找殃的身影。

是不是聽到諾哥哥的尖叫聲阿?應該是足球恰巧打到諾哥哥了吧!算了,找殃要緊,隨諾哥哥腦震盪去死吧。

「殃─諾哥哥來了!你在哪─」

怎麼找不到她呢?都是殃常去的地方阿!〈洗衣間?陽台?廚房?〉

啊,殃的房間!但沒有考試,殃在房裡做什麼?可是殃不在房裡可以在哪啊?

雖然有點疑惑,不過我還是敲了門。

等了幾秒,沒有人應門,正打算離開,門卻打開了。

我愣了半向,不會吧!這麼晚應門只代表一件事。

那就是在睡‧覺!不會吧!

「恩」一個臉色蒼白的少女,緩緩的打開門,睡眼惺忪的看著我。

「大膽妖孽!竟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出沒……」我拔出劍!

但那妖孽緩緩的抬頭,臉又更蒼白了,卻很冷靜。

「風,你有什麼事嗎?我有點累,不方便見客。」他冷靜看我,用我熟悉的聲音說。

「……殃?」我驚訝得打量著眼前的『妖孽』,仔細看,是殃的容貌,只是臉色太蒼白了。

「是我。劍可以收回了?」

我尷尬的收回我的劍。「諾哥哥帶禮物來了,你既然不方便見客,我叫他先回去。」

殃似乎有些驚訝是諾哥哥,還帶禮物來,愣了一會才點頭。

「好好休息吧。」雖然不明白殃怎麼會病懨懨的,但他需要好好休息。

 

 

或許是經歷過被滅族吧,我的戒心很重,那時也不完全信任殃。

 

「風兒,你知道我們要如何察覺身邊的僵屍嗎?」奶奶說,那時風族還存在。

「僵屍不都在森林中?怎麼會到我們身邊呢?」我不懂。

「風兒,疆屍十年吃一次飯,食物就是人,遲早要下山的。厲害的僵屍可以和普通人生活不被發現。十年的期限一到,不管他餓不餓,有沒有事先吃人,都會面榮憔悴兩天,不會有預兆。你可要有防身之術喔!」我認真的聽著奶奶講話,是因為他說的話,一定都很有用。

 

我記住奶奶的話,苦練劍法,我的劍是父親的遺留的劍。

經過一夜的思考,我認定殃是殭屍,並決定展開復仇。

 

 

殃的氣色恢復了,他趕來訓練場和我見面。

「……怎麼不開燈?」殃開了燈。

開燈後他看到我蹲在地上雙手抱住腳,臉埋在雙腳之間還不停顫抖的樣子。

「風!你怎麽了?」他緊張的問我,跑到我身邊。

「嗚……我想起了父親被殺時的情景……」我顫抖的說。

「你還好吧……」她難過得抱住我,不可能看見,我眼中充滿恨意的血絲。

「殃……別恨我。」我摸出腰間的匕首,往殃的胸口刺去。

「風」殃用力的推開我,胸口濺起殷紅的血。

「閃開了?僵屍本來就是死的,你怕?」有一瞬間,我覺得鬆了一口氣。幸好沒有致命傷,他不會死了。不,是不會魂飛魄散。

「你的眼中都是血絲……」殃憐憫的看著我,幻術也解除了。

「閉嘴!」我怒吼。

冷靜下來,我比了比自己。「要殺就殺,我失敗了。」

「風……」殃喚了我一聲,搖著頭往後退,頭也不回的跑出訓練場。

我將匕首擦了擦收好,站在原地讓我起伏不定的情緒平靜下來,閉上眼……

直到有人搖了搖我的肩。

「風妹,你有看到殃嗎?」聽到風妹這個稱呼,就知道是諾哥哥來了。

張開眼,他的面孔出現在我眼前。

「走了。」

「那他的包包怎麼辦啊?她忘記拿了耶!」

「可惜。」我語氣平淡的說,不理會諾哥哥怪異的神情。

「等等,你說走了,難道……他死了?你殺的?不會吧?」

我只是冷冷的看他一眼。

「騙人,」諾哥哥坐倒在地上,雙眼睜大的看著我。「風妹不會殺殃的……不會的……」

我突然覺得胸口好像被火燒著,很生氣……所以我對諾哥哥大吼。

「如果他是殭屍我就會!」我大吼。「而她是!我恨他!」

……我覺得喉嚨有些酸澀。

「風妹……」

諾哥哥喚了我一聲。但我抬起腳,向門口邁去。

「你要去哪裡!」

「……復仇。」

 

 

 

殃是個很強大的殭屍。雖然我沒有真的和殃交手過,但我知道殃的實力很強。

一個暗性的殭屍卻能和我這個光性的人在一起,而我還有一把光性的劍。

現在的我也不一定打得贏。

已經十年了……

我突然感受到一個強大的暗性生物朝我過來,是他……

「風,是你嗎?」聽見了熟悉的聲音。

「其實我叫銀風。」

「噢。」殃輕輕的降落在我眼前,白色連身裙輕輕飛舞。「那一個純真的風早就消失了。」

對於殃的諷刺,我沒有加以理會,只是不屑的說。「廢話少說。」然後持劍朝殃的胸口刺去。

但殃居然只是微微側身就閃掉那一擊,打掉了我的長劍,扔到後方。

我愣住了。好強。

「聽我說。」殃淡淡的說,卻見我還想打。「我是七百多年的殭屍,你打不過我的。」

也就是說,她吃了七十多個人,想到這,我握緊了拳頭。

「冷靜點,『銀風』。」察覺了我的殺意,殃不帶感情的開口。「我想讓你知道,殭屍的想法。」

我吼著。「那你們有想到我們的想法嗎?好玩嗎?大屠殺?」

聽見了我的話,殃憂傷的看著我。「你真的變了……」

我沒有回答,冰冷的看著她。

殃嘆了一口氣,沒有停止的打算。很好,我就聽聽你想說什麼……

「我死於十七歲。」

「我十四歲就嫁人了,十七歲時已有了兩個孩子,一男一女,叫奉和花,我很幸福。」

「但在一個夜晚,一群強盜闖進我們家。目的是傳家之寶─黃金製的精緻小刀。」

「那群強到先逼問我丈夫,他當然不可能說出小刀的所在處,便打起來了。我帶著奉兒和花兒往外逃。才逃到後門,我丈夫就被殺了。花兒嚇得放聲大哭,引來強盜的注意,我便要奉和花先逃。」殃嘆了一口氣。

「你想拖住那些強盜?沒死?」我冷冷的問。

「我拖的住,多少我也是風族的前人。」

……風族最初的前人是個少女,武術十分強大。

但少女卻誤入歧途,成為僵屍,為村裡人親手消滅。

「喔,是我的前人阿。但你看見風族被滅卻沒出手幫忙?」

殃笑了笑。「我正要說呢。」

做了一個請的姿勢,我不再打斷他。

「我與強盜同歸於盡。但我掛念奉和花,成了殭屍。」

「等到隔天早晨,我們又在一起。但我一直沒有老,引起大家的懷疑。」

殃苦笑了一下。「還是被發現了……我被綁在火邢柱上、被石頭砸……」

「你逃走了?」我說。

「如果你看到你最愛的人,他們用鄙夷的眼神看你,你是什麼感覺?」殃笑著帶了絲苦澀。「奉和花鄙夷的望著我,我好恨。要我怎麼安心的去?我逃了,理所當然。」

我看著殃,那悲痛、卻堅強笑容。

「我到山上,忍了七百年的恨,沒有吃人,吃別的東西也可以活。但我還是受不了,下了山。我知道奉和花以經死了,但我只想殺了和奉、花同名的人。」

「我殺了嚇到你的那個男人,他叫華,我還殺了一個名叫鳳的少女。」

那果然不是夢。「你說完了?」

殃點了點頭,走到我面前。輕撫我的臉。

「別被恨蒙蔽了,你知道,你讓多少人魂飛魄散?放手吧,求求你……」

我茫然的看著殃。

不可能會解脫的,已經陷入了。

之前告訴他,我叫風,他大概以為是奉吧……

心中百感交集。

但是恨這種東西……辦不到,無法放手。

……別恨我,藏在懷中的匕首,刺向殃的胸膛。

對不起。

殃笑了笑。「希望我死,你能夠清醒……」

他給我一封信,寫著:給我親愛的諾。

第一次目睹靈魂消逝。他的身體粉碎,隨風飄散。

「鏘」的一聲,我的短刀落地,沾了嫣紅的血。

看著手中的信,殃的遺物。

我笑了一聲……

晚點再去吧,諾哥哥一向是很早睡的。

夜深時,我下山。

諾哥哥住的公寓,窗戶緊閉,沒有一絲光線,應該是睡了。

將信放在諾哥哥的信箱中,我轉身離開。

「等等!」一個聲音響起,我愣了一下。

「……風妹?」染了一頭火紅的髮,耳朵穿了好幾個耳洞的少年叫住了我。

標準的不良少年。

「諾哥哥?」雖然我心中這樣批評,但是我的嘴卻不由自主的脫口而出。

「真的是你!」諾哥哥高興的抱住我,我卻用力的把他推開。

諾哥哥有些訝異。「別碰我,我只是來送信的。」

這時,突然有兩個明顯是不良少年的人向諾哥哥大叫。

「諾,他是誰呀?那種女人不好啦!看起來快死了,也不像有多少錢!找別人吧!」

「別亂說!」諾哥哥怒吼,那兩人嚇了一跳。

「諾,我、我們……」綠髮的結巴的說。

我冷笑了一下,好個膽小鬼呢。

快速移動到他們眼前,在他們眼裡根本就是瞬間移動。

我的臉靠近他們,沒多遠,但我想,我冷酷的表情嚇到他們。

呵,十七多歲吧?比諾哥哥小了十歲,這麼小就誤入歧途?

可惜,我不是溫柔的大姐姐,我只能用武力打發你們。「離開他。」我說。

雖然被我的速度嚇了一跳,但年輕人嘛,總是不服氣的。

綠髮的那個大叫。「憑什麼?憑你這種快死的女人嗎?」

冷笑,我拿出匕首,長劍沒抽。「想打架?」

諾哥哥對那兩人低吼。「識相就別動手。他可是風族的人。」

呵,謝謝諾哥哥阿,我可不想將兩個無知的人打到趴。

那兩人就一溜煙的逃走了。膽小。

轉頭看著諾哥哥,輕笑。

「真是的,拋下你呢。」

「風妹,他們是我的朋友。別這樣。」

我冷笑。「沒有人敢教訓我呢,真大的膽子,以為我絕對不會對你動手?」

諾哥哥臉上露出的哀傷的神情,卻絲毫沒有懼怕的影子。

我放軟了語氣。「我不會做讓殃難過的事。」

諾哥哥恍然大悟的看向我。「所以,你敢走他們是為了……」

我點點頭。「殃不會喜歡你和那種人在一起的。」

「你……將殃毀滅了嗎?」諾哥哥語氣沉重的說。

我輕笑著,或許帶了點哀傷吧。

「是阿,我終究……放不下對僵屍的恨。」看著諾哥哥,笑了。「殃,應該是最後一個了,我會逼自己放下的。」

諾哥哥看著我說。「你墮落了。」

我笑了笑。「是阿,我們都是。」

然後我們一起笑,為了我們的墮落,也為了殃的消逝。

「留下?之前的房子,還空著。」諾哥哥問我,但我想他知道我的答案。

「賣了吧。」我轉身走了幾步。

「等等。」諾哥哥遲疑的叫住我。「在哪裡?」

很了解我。「森林入口。」

諾哥哥看了我幾眼。「真的?」

「對。」

「保重。」

「記得看信。」有什麼好保重的?笑著,飛快的跑走。

不想見到的人還是見到了。

大家都墮落了,因為深深的恨意吧。

希望諾哥哥可以活下去,為了我和殃。

真心這麼希望。

我會帶著『愛』離去的,這個『愛』來自於誰呢?

來自於我身邊每一個關心我的人。即使很少。

森林的入口就在我眼前。

我像個孩子一樣,靠在樹幹上大哭……

恨的漩渦,吞噬無法抵抗它的人。恨的利刃將幸福的網狠狠的斬斷了。

不夠成熟,無法逃過恨的利爪。

殃消逝了,或許一樣是在逃避吧。

匕首劃過咽喉,死的感覺並沒有侵襲我的身體。

殷紅的鮮血湧出,好像離開了拘禁,重獲了自由。

我不是殭屍,不會魂飛魄散。但是,我害了多少人魂飛魄散了?

死前,很特別。彷彿瞬間又重新的過了一生,淡薄的回憶在我的腦海清晰的飛躍。

最後一張臉在我眼前浮現,是殃,對我微笑著。

一生,做了多少的選擇?

為了恨,我選擇了墮落及消逝。

含著淚,我微笑著,任身體逐漸失去知覺。

恨的漩渦,吞噬無法抵抗它的人。恨的利刃將幸福的網狠狠的斬斷了。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end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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本文為 99 年麗心文藝獎 小說組第三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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